“腾笼换鸟”切勿砍倒一片

中國的當初的宏觀調控與產業轉型唯一沒預想到的就是歐美竟會如此快速的失溫，本來只想讓產業轉型軟著陸，最後竟變成一片狼籍，不分陸資／台資／港資／外資，凡是加工出口產業都倒地不起，看起來中國還是將擴大內需視為重點，並沒有以重手段扶助加工產業，這些產業未來之路，或許會十分不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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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笼换鸟”切勿砍倒一片
《金融时报》
罗建法
2008-11-28

前不久，针对广东部分企业的倒闭风潮，广东省委书记汪洋认为“倒闭的都是落后企业”。在此次经济危机中，面对大批中国企业的倒闭，汪洋的声音，或可为很多地方政府官员的普遍看法。然而，大难之中，很有可能泥沙俱下，玉石俱焚。

追溯中国企业的倒闭风潮，除了“倒闭的都是落后企业”之外，我们亦可发现，这些死去的企业之中，并非全应判“死刑”。如果及时相救，通过减税、开放行业管制等政策支持，或可挽救于危亡之中，起码可以增加存活率。

高死亡率的企业第一当属受出口政策及人民币汇率变化影响的企业。这当中，最典型的是纺织、服装、玩具、家具等行业，这些行业对出口依赖很大。

民营企业的卑微身份，使其在与垄断国有企业竞争的时候，具有天然的劣势，而这种起点的不平等，亦是本次企业大批倒闭的原因之一，无数本来优秀的民营企业，也为此含恨而终，如能够有比较公平的竞争起点，准许民营企业进入更广泛的产业领域，或可挽救很多民营企业。

在传出广东企业倒闭数万家的消息后，中国总理温家宝火速巡视广东，为广东企业打气，颇有补救之意。逝者已亦，来者可追，本次政府推出4万亿的庞大救市计划，并计划减免1200亿税收，或可使中国企业获得更多生机。

以纺织行业为例。一直到2007年，中国纺织行业每年均能有超过15%的增速，而自从2007年后半段到2008年的金融危机之后，国外订单大幅下降，很多企业销售额猛降50%以上，行业利润，也从10%左右，下降到2%-3%左右。而后，随着人民币升值，有些本来利润就比较低的企业，微弱赢利就变成了亏本。

在今年上半年中国倒闭的6，7万家企业中，纺织企业就达1万家，整个行业濒临倒闭企业，竟然高达3/2，一些本来很优秀的企业，也由于外部环境的突变，濒临倒闭的边缘，如中国规模最大的印染企业，浙江江龙集团，即在10月传出倒闭消息。

其它受到外贸及汇率影响的企业，情况也类似。在福建晋江，大批制鞋企业倒闭；在广东，大批玩具企业倒闭，特别是李嘉诚曾参股的合俊玩具的倒闭，更成为中国倒闭最大的经济实体。

这些企业中，有很多如果从经营方面来讲，本是非常优秀的企业，中国本应加大补贴，而不应该将其视为“该死”，弃之不管。

第二类高死亡率企业，则属于“产业升级”过快之下的牺牲品。

2008年以来，中国很多地区均致力于推动地方产业升级，特别是珠三角、长三角等发达地区，而以广东东莞、深圳更为激进。今年以来，东莞与深圳推动的“腾笼换鸟”产业升级政策，导致大批传统企业或倒闭，后外迁内部或者越南成本更低的地方。

在某种意义上说，中国的崛起，亦是服膺于李嘉图的比较优势理论，中国的“世界工厂”称号，表明了其在全球化分工中的地位与局限。同样，在国内，比较优势理论亦部分适用。但是，在中国国内，各个区域之间的资源与市场自由度，却反比国际之间更低。其原因之一，是中国的行政和权力架构，存在着条块分割，由此造就的地方主义，使国内关卡林立，保护主义盛行，存在各种行业性和区域性管制。

阻碍产业升级顺利实行的另外一大因素，是实现产业升级需要时间与过渡。而东莞与深圳的“腾笼换鸟”最后演变为一种类似“挥刀自宫”式的自残。向服务业、高新技术产业和基础产业转型，需要比较长的时间，而传统产业却遽然衰落，由此形成巨大的产业真空。

以此次东莞产业升级过程为例，很多传统企业，由于“腾笼换鸟”政策的推行，从原来的“好鸟”，成为了即将被离弃的“飞鸟”，原来的种种优惠政策，一时尽失，而很多原来可以获得的贷款，现在已经很难继续，很多待上的项目，待批的厂房，亦受到阻滞，一旦面临压力，很容易倒闭，或者是被迫迁移。

最后，所谓“腾笼换鸟”，最后变成了“腾笼逼鸟”。一些传统企业，本来仍然可以发挥其作用，或者逐步迁移，但是由于当地政府对于产业升级的操之过急，使之无法短期内完成调整或者迁移，最后造成部分企业倒闭，当其爱时，软语温言，给予各种优惠；当时厌时，冷脸相向，必欲赶尽杀绝。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在此过程中，一些倒闭的企业，可以说是产业升级过快的牺牲品。

第三类高危企业，则因税收、成本等压力过大而渐入死路。

在本次经济危机之中，有一个非常大的反讽，一是从1994年到2007年，中国的税收几乎是以两倍于GDP增长速度持续增长，今年上半年税收增长更是高达30.5%，而中央财政收入最近几年每年增收数千亿元，去年更是增收超1万亿，今年上半年财政收入亦达2，6万亿，累计有4亿以上财政盈余。在中国政府税收大幅度增加的同时，却是大批企业倒闭。


目前，中国的宏观税负已经达到了35%左右，而发达国家财政收支中一般包括社会保障，将其扣除后，税收占GDP比重一般在20%左右，中国企业的实际税负，远远超越发达国家。这样的负担，平时尚可艰难度日，一旦遭遇危机，则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跟稻草。本次中国政府推出的1200亿减税计划，相对于已经死亡的企业，显然为时已晚。

此外，由于员工成本上升、以及新《劳动合同法》的颁布，使企业的成本急剧增加，特别是新的《劳动合同法》，对企业产生了巨大冲击。本来由企业和社会共同负担的社会保障，由于政府责任的缺位，最后结果是政府开出美好的空头支票，所有的责任和负担，却只有企业一头扛，造成了企业成本的普遍上升。据统计，仅中国企业养老医疗所占资金即高达工资的40%。今后随着劳工保护力度加大，工资水平提高，企业的社会保障还会增加，负担日重。

在本次经济危机中，很多企业风雨飘摇，处于生死之间，减负则生，加压则死。这个时候，政府本应及早减税，并分担企业的部分社会保障功能。但是现实却是，很多企业，却为赋税所累。

此外，“民营企业”的卑微身份也使其竞争起点过低。

自去年以来，中国的银行多次紧缩银根，本意为遏止企业盲目投资冲动，防止通胀，最后的结果是，国有企业由于天然的身份优势，照样可以得到银行的关照，而那些身份卑微的民营企业，则由于贷款无门，或冒险民间融资，或坐以待毙。前全国人大代表谢冰非法融资案，某种意义上即反映了民营企业的两难处境。

目前，普遍的行业危机，造就了大规模的企业并购风潮，但是，在这股并购风潮中，我们却看到一股逆流。无论钢铁行业、烟草行业，还是航空行业，本次国有企业的大规模合并，并非按照效率优先的原则，而是以行政令名进行，比拼的是身份和个头。

而这种并购风潮，大大挤压了民营企业的生存空间，一是有些行业不仅不开放，还加强垄断，使很多民营企业失去了进入更广泛的产业的机会，产业转型空间更为狭小；另一更可怕的是后果是，一种“国进民退”的寒流渐显，改革严重倒退。

以本次山钢与日照钢铁合并为例，去年山钢集团的营业收入是665亿元，实现营业利润36亿元。而被视为“中国的米塔尔”的日照钢铁，去年实现营业收入286亿元，利润超过50亿元。其赢利能力，大约是山钢的3倍，如果在自由竞争环境下，应该是日钢更能力收购山钢。但由于山钢集团是山东省国资委下属企业，山钢即在省政府主导下，强行并购日钢。目前，在无形压力下，地方银行已经停止对日钢的一些贷款， 而日照钢铁投资14.164亿美元在大连、上海、韩国等地购买的矿船，亦被废弃不用，大有逼君入瓮之势。

民营企业的卑微身份，使其在与垄断国有企业竞争的时候，具有天然的劣势，而这种起点的不平等，亦是本次企业大批倒闭的原因之一，无数本来优秀的民营企业，也为此含恨而终，如能够有比较公平的竞争起点，准许民营企业进入更广泛的产业领域，或可挽救很多民营企业。

在传出广东企业倒闭数万家的消息后，中国总理温家宝火速巡视广东，为广东企业打气，颇有补救之意。逝者已亦，来者可追，本次政府推出4万亿的庞大救市计划，并计划减免1200亿税收，或可使中国企业获得更多生机。